【沈谢】《同人皆沈谢》G文 夜樱
《同人皆沈谢》本子完售很久了，前些时候最后一个周边包也被领走，只剩下一些海报和明信片，感谢大家支持。
《夜樱》的作者名起会不没有lof，所以我用这个号发了。另外2篇G文，一篇是水菟子的《之子于归》，一篇是浪眉君的《寅时初雪》，作者已经先后发出来了。
祝食用愉快。
夜樱
“眼下是什么时候了？”
廊下的客人第三次这么问道。
月轮从庭院左侧升起，经天而过，落向庭院右侧澄明如镜的池面。随即水面倒转，整个庭院如同运行的星辰，缓慢而稳定地上下翻转过去，于是月轮重又悬挂在深蓝天幕之上。
整个过程中，水面未曾泛起一丝涟漪。
当世界第三次颠倒，夜樱开始绽放，因月光而显得苍白的花瓣徐徐展开，像许多只柔嫩的手掌，拼命伸向廊下端坐的两人，默默恳求着什么似的，连枝叶都在微微发抖。
“不知道呢。”侑子端着那支红色烟斗，倚靠廊柱，歪歪斜斜地坐着。
身侧的客人笑了笑。他的眼睛与天幕是同一种颜色，至于发色，则颇为接近月光下婆娑的花影。
“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去？”客人的坐姿得体而庄重，每一幅衣摆都呈现出优美的弧度，如同飞鸟敛起羽翼，有种含蓄雍容的美态。
“等到该回去的时候，或许是愿望达成之后吧。”侑子并未抽烟，只是用那支烟斗拂开不时探到两人面前的花枝，“抱歉，他们都很喜欢你，都是热情的孩子呢……或许太热情了些。”
清冽酒香缭绕不去，横隔在两人之间，仿佛一重迷障，令一切都蒙昧得好似幻觉。
“但我没有愿望。”客人微笑道，“我没有那种东西。”
“没有愿望的人，是不会来到这间店铺的。”侑子回以微笑，“不，说‘不会’并不确切，应当是‘无法’才对。如果没有无论付出什么代价、都想要实现的愿望，你不可能来到这里哦——不管你的魔力多么强大。”
说话间，天与地第四次颠倒，整个空间沿着某种奇妙的轨迹，从虚空中翻滚坠落，直至落到月轮之下。月升月落，时间流逝得那样迅速，然而夜樱却绽放得如此迟缓，几乎将这场诞生延长了十倍百倍。
“是吗……愿望？”客人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，置于膝上的双手动了一下，似乎想要做出什么手势，然而最终却仍只是不动声色地落回原处。
“是的，愿望。”侑子望向再度升上中天的月轮，“就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、承受什么后果，都想要做出的选择。”
客人的表情有瞬间凝滞。随即他轻轻笑了起来，很难想象他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，就好像一个平凡而悠哉的少年人。
“我并没有愿望。”笑过之后，他平静得一如先前。
侑子点了点头：“哦，是吗。”
“是的，是这样。”客人伸出手，拨开扑向他怀中的花枝。那一大捧粉红色的小巴掌顿时发起抖来，瑟瑟有声，不知是伤心还是害怕。客人用余光扫了侑子一眼——既然这些小东西也有感触，就不该放任它们接近他这样的人吧？
“花要谢了哦。”侑子突然这么说道。
于是满院夜樱就像被点燃的焰火，突然爆发似地盛放开来，每一朵花蕊都拼命舒展着肢体，甚至在这静夜中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。然而不够，还不够，花枝皲裂，从那些白垩的裂口中，涌出一滴滴深红色液体，以及无数微小而孱弱的花苞，起初是粉红色，然后是白底上掺杂着血丝般的纹染，直到最后雪一般无瑕的纯白。
庭院地面瞬间积满深红，像满地未及干涸的鲜血，却散发出浓郁得近乎不祥的香气。
然后，整个庭院开始崩塌。墙壁、树木、池水，目所能及的一切，都在迅速剥落成飞散的花瓣。是凋零的时候了。就像一团团绯红色的烟雾，它们就这样从发梢指间流过，逝如潮水，不知归处。
月轮静止于半空，不知时间是已然停止，还是终于开始了流动。
然后，在深蓝色的虚空中，那些凋落的花瓣悄然上浮，凝为云层，不知何处传来细弱的呜咽声。很快从那云层中降下雨来，带着香气的，像泪水一样滋味的雨。
雨水们落地后幻化为草木砖石，重又构建起先前的庭院。只是夜樱们已经不复存在，它们先前立足之处，只剩下枯死的树干。
“看来他们真的很喜欢你呢。”侑子扬起烟斗，变幻为一柄红色竹伞，搁在自己肩头，“就算凋谢之后，也还是想要去你身边。”
客人没有说话，伸出手去，接住檐角滴落的雨水。他的手指瘦长而洁白，甚至将那雨水映出了一点绯红的底色。
“还会再开吗，这种花？”他问道。
“不会了。如果不变成雨水，早晚还会重开，但已经改变的话就无法再变回去。”侑子微笑着垂下眼帘，“任何事都有其代价。‘喜欢’这件事也不例外。”
“只是因为喜欢我的缘故……”客人仿佛叹息了一声，然而随即只是笑着说道，“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。”
侑子微笑：“是吗。那是个，怎样的人呢？”
“是个漂亮而薄情的人。就像瓷器，还有这雨水。”客人凝注着掌心，那绯红色的积雨正分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，沿着他的掌纹滚动，滚着滚着就变成了白色细沙，悄无声息地随风飘去，“清脆而且冰冷，无论看起来多么动人，心却是空的——或者根本没有心。所以不管我是不是伸出手去，不管我怎样挽留，也终究会从这手心中溜走。”
“这样……”不知何时，侑子已捧起酒盏，小口啜饮着甘冽的清酒。她停顿了片刻，才说：“如果不是因为喜欢，他们是可以重新绽放的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客人翻过手掌，任掌心最后一缕白沙簌簌跌落，“我们的世界中有个说法。人原本都无所畏惧，因为人什么都不拥有，连自己的诞生和死亡都无法主宰。然而一旦一个人心中有了‘喜欢’之类的情愫，就开始变得贪婪——想要更长久的相伴，想要知道得更确切，期望得到同等的回报，希望一丝一毫也不要错过。”
他顿了顿，“因此会嫉妒。嫉妒获得对方关注的任何人，对方投入心力去做的任何一件事，嫉妒他为何会是那样完美。还有恐惧和不安。会得到吗？还是会失去？但又怎么去界定‘得到’这回事呢，如果单恋不算是得到的话，相互爱慕就能算了吗？仅仅多出了这一点回应，实质上又有什么不同？或者肉体占有就足够？又或者知其所想、共其喜怒？这样就足够了么，这样就能够算是彻底地——‘得到’？”
侑子已经饮下两三杯酒，不过还不至于醉倒。客人在这里停顿了很久，或许因为酒的缘故，她花了一点时间才确认对方在等候她的回复。
“如果这些都不算‘得到’的话，也就无所谓失去。”她说，“那么，你是在为什么而难过？”
这一次客人沉默得更久。
天地第五次翻覆，月轮骤然破碎，化为深蓝色雨瀑，倾入庭院，在落地瞬间却变成了镜子，粉身碎骨。一地银光闪闪的尸骸。
“我难过，只不过是因为，我从未得到。”客人终于打破了沉默，用一种格外压抑而克制的语调，慢慢说道，“这是不一样的。”
“嗯。”侑子点头，将另一只酒盏推到了他的面前，“就像活着的人终究会死，但活过和不曾活过却绝不相同。愿望或许不能实现……但有没有愿望，也是不同的。”
她掉过头去，看向依然笔直端坐的客人：“那么，你的愿望是什么？想要见到那个人，听听他的声音，还是想要一个答案？”
客人静静仰起了头，看向已经空无一物的夜空。
“我的愿望……”他自语般低喃。
“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，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。”侑子说。
然而最终客人只是转过头来，无比认真地看向侑子：“他的名字，和这夜樱略有一点关系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侑子笑了，“世间没有偶然，只有必然。你的经历，来到这里后看到的一切，都是如此。”
“那么你也知道他的模样？”客人略显诧异。
侑子点头，又抿了一口清酒。
“那你也知道，他曾经舍弃了什么、背负了什么？”客人双眼中有着细碎的光亮。
“当然知道。但这种事啊……除了本人之外，是很难真正了解的吧。”侑子看到客人执起酒盏，饮下了他应当并不习惯的清酒，“就像是否拥有、是否失去，也唯有当事人才最清楚。”
客人捧着酒盏陷入了沉吟。
片刻后，他问：“你将会长久存在下去吧……无论存在于哪一个世界？”
“会的吧。”侑子思索片刻，终于作出结论，“活着的东西都会死去。但在某些时空中，我会一直存在，直到时间和空间本身走向消亡。”
客人点了点头，放下酒盏，起身走出廊外。他的举止姿态都异常庄重，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履行盛大的仪式，随时准备将自己上呈为神祇的祭品。
他走向雨中。细密雨丝犹如烟雾，缭绕在他身周，令他的面目显得模糊。
“那么，我的愿望是，请你一直记得关于他的一切，记住他原本的模样。”
水雾弥漫，淹没了他的身影，甚至让他的声音产生了动摇，在每一个尾音音节微微留下颤抖。
“至今我还是认为，他是这人世间，是所有空间与时间、所有选择的可能性中，最好的那一个。是我曾经唯一的愿望，是我的嫉妒，我的恐惧和不安，是我永远无法释怀、却又无法阻止自己犯下的罪孽。我深信他值得被回忆。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，我不忍心任它们也随我湮灭，所以，请你代替我，记住。”
侑子点头，手中竹伞重又变回烟斗，这次她将烟斗凑到唇边，深吸了一大口。
“只是如此的话……可以，我会满足你的愿望。”
雨雾中传来客人的声音，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，显得温柔而缥缈。
“如果我这一生，还能为人世留下哪怕一线美好，那么或许就在于此……不过，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？”
漫天雨丝就像受到牵引，化为无数微红的丝线，旋转绞缠着，追随他远逝的方向萦绕而去。
“不需要哦。”侑子慢慢阖上双眼，叹了口气，“很早以前就已经有人替你付过。所以，不需要再付了。”
雾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模糊的道谢。很快庭院中又沉寂下来，连雨声也不复可闻。银白色的碎镜依然散落满地，闪烁生辉。
摩可拿跳上了侑子的膝盖：“那个人的愿望很昂贵耶，真的已经付过了么？”
侑子“嗯”了一声：“付过了，正好相抵呢。代价就是这个‘梦’本身，很棒的说。”
“梦？”
“是的，是梦。世间所有梦都彼此相通，所以这里并不是那位客人的梦……这个梦境的主人，是很多年以前的，另外一个人。”
摩可拿歪了歪脑袋：“另外一个人？这里还有别人在咩？”
“谁说人在梦中，只会以人的样子出现呢？”侑子微笑，“这可是作为代价而出现的梦，那样未免也太随意了。这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，都是必然……是某个人必然的、始终想要传达的愿望。”
“那么……愿望，传达到了吗？”
侑子停顿一下，露出了一点寂寞的神色：“或许有吧，但这终究也是因人而异，说不定很久以后，能再去问问他们两个。不过，比起那个，我们不如快点把酒喝完——梦就要醒了。”
“唔，好啊！”摩可拿将脸埋入客人遗留的酒盏，低头欢饮起来。
侑子则转头看向庭院。
那些碎镜已消失无踪。它们先前所在之处，只留下大大小小的水洼，像一面面镜子，倒映出空无一物的漆黑夜空。
-完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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